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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1日下午2時48分,江蘇省鹽城市響水縣陳家港生態化工園區內,一家名為天嘉宜的化工企業發生爆炸。
隱患其實早就埋下。新京報記者調查發現,涉事企業所在的陳家港化工園區,多次發生安全生產事故,此外,涉事企業也曾多次被當地行政主管部門處罰,并存在多個安全生產隱患。
化工產業曾是響水的“三駕馬車”之一?焖侔l展之外,監管與生產、處罰與復工一直在博弈。
脆弱的信任
3月21日發生爆炸的涉事企業,位于陳家港化工園區中。
工商信息顯示,江蘇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注冊資本9000萬元,是江蘇倪家巷集團下屬的間苯二胺、對苯二胺系列產品的精細化工企業,年生產能力2萬噸。公司法定代表人是陶在明。
作為一家生產含苯化學品的企業,天嘉宜公司安全的生產許可證已在2016年過期。江蘇省化學品登記中心的信息顯示,該公司的危險化學品安全生產許可證發放于2013年,有效期為3年。
新京報記者搜索江蘇省應急管理廳信息,未能找到天嘉宜公司的安全生產許可。
除了存在資質漏洞,上述公司的多項標準認證也因過期被撤銷。天眼查信息顯示,其ISO9001、ISO1400、OHSAS均于2018年過期。其中,發證單位北京東方縱橫認證中心網站信息顯示,其OHSAS認證于3月21日撤銷。
原國家安全監管總局辦公廳于2018年2月7日發布的《國家安全監管總局辦公廳關于督促整改安全隱患問題的函》中,天嘉宜公司存在13項安全隱患。
曾走訪事故化工園的專家戚志強介紹,根據《化工和危險化學品生產經營單位重大生產安全事故隱患判定標準解讀》(下稱標準解讀),天嘉宜公司所涉的13項安全隱患,幾乎每一條都屬于重大生產安全事故隱患。
“主要負責人未經安全知識和管理能力考核合格”,意味著“危險化學品生產、經營單位主要負責人和安全生產管理人員未依法經考核合格”,“構成二級重大危險源的苯罐區、甲醇罐區未設置罐根部緊急切斷閥”,意味著危險化學品罐區未實現緊急切斷功能;“現場詢問的操作員工不清楚裝置可燃氣體報警設置情況和報警后的應急處置措施,硝化車間可燃氣體報警儀無現場光報警功能”,意味著爆炸危險場所未按國家標準安裝使用防爆電氣設備。
至于其安全隱患是否已整改,新京報記者未搜索到相關信息,多次撥打企業官網提供的號碼,均未能接通。
停工與復產
與違規相伴,來自監管部門的處罰如影隨形。
天眼查信息顯示,2016至2018年間,天嘉宜公司因違規排放、違反固體廢物管理制度等問題,6次遭當地環保部門行政處罰。
鹽城市生態環境局官網顯示,2015年5月19日,天嘉宜公司因未經環保驗收擅自投產受行政處罰,罰款10萬元;2017年7月26日,因環保設施未驗收、危廢管理不規范等,被處罰款28萬元。
裁判文書網中,2017年1月,天嘉宜公司因非法處置危險廢棄物超過100噸,犯污染環境罪,主要責任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刑罰。法院認定,天嘉宜公司違反國家規定,非法處置危險廢物100余噸,嚴重污染環境,已構成污染環境罪,屬單位犯罪、共同犯罪,被判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公司董事長張勤岳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6個月,緩刑兩年并處罰金30萬元。
江蘇省生態環境廳信息顯示,2018年,陳家港化工園曾因環境問題被延長6個月區域限批。
2015年起,環保組織綠石環境保護中心即開始關注陳家港化工園區情況,綠石相關負責人介紹,在園區調研的一年多里,天嘉宜公司大部分時間是在停產整治狀態。
2018年8月初,響水縣人民政府官網貼出天嘉宜公司申請復產的公示。
按照規定,受到限批處罰的園區企業需完成整改才能復產。而在這份《江蘇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環保設施效能評估及復產整治報告》中,復產審核僅涉及環保設施效能評估,并未涉及安全。
隨后不到8個月,天嘉宜公司發生爆炸。
拉動經濟的“三駕馬車”
江蘇響水,鹽城市“北三縣”之一。公開報道中,這里被視為蘇北的傳統貧困區域,曾被稱作江蘇省十大貧困縣之一,有“蘇北蘭考”之稱。
前現代社會,響水農耕不興;進入工業社會后,響水縣開始主動突圍,突破口便是化工產業。東瀕黃海,北枕灌河的地理形勢,非常適宜化工產業發展。
化工產業是響水縣的財政支柱。僅在2011年,陳家港生態化工園的納稅額就占到全縣財政收入的1/6左右。響水縣政府官網發布于2017年的信息顯示,當年度前4個月,化工園區實現稅收10853萬元。
高生產總值以及其帶來的高稅收,讓陳家港化工園區頗受重視。在響水縣政府官網上,生態化工園區與沿海工業區、經濟開發區一道,被稱為拉動響水經濟的“三駕馬車”。
響水的化學工業,主要來自于承接蘇南地區產業轉移。作為中國民族工業的發祥地,江蘇南部曾經遍布化工企業,客觀上確實對拉動經濟起到相當的促進作用。
媒體報道顯示,2014年,蘇南沿江五市石化產業總產值約占全省50%,江蘇已經基本形成了沿江石化工產業帶。對于工業大省江蘇來說,化工已是重要工業門類。
但隨著時間推移,由于環保壓力,化工企業在蘇南失去發展空間,一些企業選擇向蘇北轉移。
從地域層面來說,屬于蘇北欠發達地區的鹽城市,也在積極推動面向蘇南的產業承接。2015年,鹽城市出臺《全市化工產業及園區轉型升級三年行動計劃》,明確提出“高端、終端化學品產值占全行業總產值的比重在2014年基礎上提升10個百分點以上,全市化工園區產業集中度達到90%。”
在此背景下,響水也積極上馬化工園區建設。當地知情人士告訴新京報記者,響水“很歡迎這些企業入駐,釋放了一系列的優惠政策”,也因此,化工企業在響水快速發展。
事故頻發的化工園
高歌猛進之下,陳家港化工園區的安全事故一度層出不窮。
響水縣政府官網顯示,2002年,陳家港生態化工園建成,規劃面積10.5平方公里。
園區落成后,當地政府積極尋找企業入駐。公開資料顯示,園區內迄今入駐數十家化工廠,包括多家大型企業。
公開報道顯示,幾乎每隔兩三年,陳家港化工園區就會出現一起嚴重的生產安全事故。
2007年11月27日,陳家港化工集中區某車間發生爆炸,事故造成8人死亡、數十人受傷;2010年11月23日,陳家港化工園區內發生氯氣泄漏,導致30多人中毒;2011年5月18日、7月26日,園區內的南方化工廠兩度發生重大火災。
陰影之下,考驗的是當地民眾對于安全環境的信任。
2011年,一則化工廠出現毒氣泄漏的傳聞,使得化工園區附近的數萬居民于當天凌晨時分踏雪大撤離;靵y引發多起意外事故,造成4人死亡。
雖然后來警方抓捕了造謠者,但并不能平息惶恐。
有居民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如果“爆炸”傳聞再度發生,“我會繼續跑。”